作者＼田沁禾
五十歲是這樣的感覺嗎？
方儒突然發現從少女變成婦女，一點緩衝時間都沒有，剎那，白髮藏不住，肌膚失去彈性光澤，細紋冒出來，更不用說身材維持要多節制飲食。
方儒脫掉舊睡衣，把頭髮紮成包子頭，進浴室刷牙洗臉。方儒的老公翻個身，鼾聲繼續大作，方儒輕手輕腳地關上臥室的門，出門運動。
早晨六點，天空卻一團團霧似的，明明已經天亮了。
方儒沿著住家附近的公園外圍跑步，其實她討厭運動，卻不得不維持這個習慣，她年紀增長，愈擔心失去健康和美貌，那種可以任性吃宵夜、不必護膚的日子已經不存在。持續運動、定期護膚及身體SPA，還有每年到醫美診所打點玻尿酸、肉毒，才能讓她看起來容光煥發。
她想，她是很愛自己的女人吧！
跑到上氣不接下氣，額前的髮絲滴著水，把圍在脖子上的毛巾拿下來抹抹臉。
一位約莫三十多歲的男子看看她，微笑點頭。方儒的心跳聲大到連自己都聽得很清楚，她清清喉嚨，對男子說：「早安，你今天也有來跑步啊？」話一出口，她就後悔，感覺她關注著這男子，就算是事實，也要當作沒這回事。
男子側身讓路給陌生人，手不經意碰觸到方儒的手臂，她的肌膚立刻起了反應，熱燙燙的。
男子低沈嗓音說：「早，我今本來想賴床，還好沒賴床，可以遇到妳。」
方儒的臉頰泛著珍珠般光澤，假裝對方這話沒什麼特別的意思，「遇到我這大嬸能有什麼好事嗎？」
「妳怎麼會是大嬸？明明就很年輕！」方儒呵呵笑，「怎麼可能！你應該還不到四十歲吧，我至少大你十歲。」
「我不相信！在這公園跑步，看來看去，妳最年輕。我屬龍。」方儒心裡偷偷算數，屬龍，應該32歲，天啊！這男子小她18歲。
方儒大笑：「我兒子今年都19歲，在美國唸大學了。」男子笑盈盈，臉頰的酒渦讓他看起來更稚氣可愛，濃密的睫毛、寬厚的肩膀，活脫脫是小鮮肉。
「妳是減齡的漂亮姊姊，我們可以當朋友。」男子說出的話，像朦朧天色美輪美奐。
方儒的智慧型手錶響起，她跟男子說：「我上班會遲到，明天見。」
往回家方向奔跑，方儒對自己說，有些話，聽聽就好，不必認真。怦然，剛剛好就好。有些感覺太真實就被戳破，會受傷也可笑。
回到家，方儒沖澡、吹乾頭髮，換上長袖黑色襯衫、灰色窄裙，上眼線、刷睫毛膏，抹上口紅，看著鏡子，彷彿和鏡中的自己一見鍾情，很快樂，自言自語地說：「他真是含糖說話呀！」
她下樓，老公坐在餐桌上吃早餐，他連看她一眼都沒有，頭也不抬地說：「我今有個會，不回家吃晚飯。」一說完，老公就出門上班。
方儒攪拌著咖啡裡的鮮奶，凝視杯內顏色的變化，突然意識到她和老公的對話都是那幾句，像是對彼此灰心的夫妻，實在想不起來她和老公上次做愛是什麼時候？什麼感覺？
方儒從來不是很浪漫的女人，此刻卻覺得格外空虛，黯然。她把咖啡杯放進洗碗機，不禁多愁善感起來，她如果沒結婚會過著什麼樣子呢？
心突然蹦出運動時認識的那位男子的笑容、看方儒的眼神，好像老公年輕時的模樣，什麼時候開始，她和老公比陌生人還疏離呢？
方儒搖搖頭，這念頭一閃而過，她回到了現實。
她按了遙控器，坐進車裡，握著方向盤，告訴自己：「婚姻不是戀愛，是生活。婚姻走久了，平淡無奇是正常的，大家也是這樣。」
即使無味的婚姻，老公都是她人生的一部分，無庸置疑。
方儒再去公園跑步，年輕男子和她交換了電話號碼，邀她去健身中心參觀，一起健身。她發現，男子是健身教練，那家健身中心的會員年費並不便宜。她對男子的怦然像洩氣的氣球，被現實硬生生潑了冷水。
很多事不能眼見為憑，尤其是感情，今天愛了，明天可能不愛了，透過理智去取捨的選擇，心不會輕易被擄獲。婚姻，或許回不去炙熱的時候，但有個人和她的肉體一起慢慢地老了，何嘗不是一種怦然。
方儒拿出手機，線上訂了高級的渡假飯店，也上網買了幾套性感內衣，還有情趣用品。她想自己把老公當家人，多久沒有細細了解彼此，不再挑逗對方的慾望，日復一日，忘了彼此之間那麼衝動的擁吻，不小心偷走彼此熟悉或不熟悉的快樂。
五十歲是這樣的感覺嗎？
方儒的蕾絲胸罩完整地穿在身上，喘吁吁，老公全身赤裸，頭枕著她的大腿，她的手指勾繞著老公的頭髮，指尖再滑過老公紅潤的雙頰，再往下往下，手指在肚擠上畫圈，愛慾傾倒，彷彿她和老公正在度蜜月。
老公突然開口問：「內褲丟到哪裡了啊？」方儒開心地笑了。
婚姻裡的女人，熱切愛著自己過日子，也能在裡面找到彼此，找到時光沒崩壞的部份。
作者簡介：田沁禾
藥學畢，卻無法戒了寫作的癮，它是生活裡最溫柔的撫慰，也是人生裡最簡單的沉澱。來自六年級，有自己戲劇化的故事，內心住著一個單純、浪漫的小女孩，所以，再辛苦的時候，都還相信著幸福的存在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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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字編輯：Elisa │ 核稿編輯：Joyce
本文由【田沁禾】授權，請勿任意轉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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